多乐松小说网>历史穿越>属於我们的无伤时代 > 属於我们的无伤时代前
    无伤时代楔子

    八月酷暑,yAn光炽烈,像要焚毁地面上的一切,空气中嗅不到半分水气,却让人连鼻腔、气管与肺脏都要燃烧似的,乾燥得彷佛连水泥地都要迸裂开来。偶尔抬眼,天空湛蓝,YAnyAn狂放但也孤单,高挂在那儿肆意泼洒光与热。他几乎无法直视,很快又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顺着双眼的水平线望出去,远方同样湛蓝,但海面上闪烁着潋灩波光。他心里想,这一汪洋的海水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何时才有尽数蒸发的一天?人们常说海枯石烂,真会有那般的景象吗?是不是海也枯了,石也烂了,然後才有天荒地老?时间与世界同样走到尽头之後,又将有什麽被留下来?谁走过去的遗迹吗?谁刻划过的文明吗?或许那些都将随着万物的崩坏而毁灭,但能留下来的难道是记忆吗?如果人们的血r0U与魂魄也被蒸散,那记忆又将依附着什麽来保存?

    他慢慢踱步,走了一圈又一圈,偌大的码头边,全都是用粗糙的岩石与水泥所砌成,他每日里在这儿走动、了望,但天天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景sE,所以每天能想到的,也几乎都是相同的无聊问题。这习惯从他初来乍到时就已养成,倒也不是特别Ai看海,甚至以前他还挺讨厌晒太yAn的,只是现在倘若不这麽做,他就不晓得自己还能如何打发时间。

    「顶个大太yAn在那儿绕圈圈,你有病吗?」学长走了过来,递给他一根香菸,然後跟他一起抬头望向海平面的尽头。学长问他:「g嘛,在观察地形,想着该怎麽逃兵吗?我告诉你,你就这样跳下水,大概游个半年,应该就可以游回台湾。」

    「你确定是游回台湾?」他苦笑着说:「我看大概是漂吧?」

    「知道就好。」学长只剩没几天就要退伍,按照规矩,本来已经用不着再跟菜鸟们一起轮班站哨,但岛上兵源不足,往往遇缺不补,最後迫於无奈,只好无论资历深浅,全都一起排进哨表里。老气横秋的学长对他说:「奉劝你一句话,听得进去也好,听不进去也罢,反正当初我刚来的时候,我的学长这样跟我说,所以我也原封不动传给你。」

    「什麽话?」

    「放宽心。」学长拍拍他肩膀,说:「就这三个字而已。」

    「就这样?」

    「从你这边的角度来说,意思就是,不管你在这里有多难熬,你离台湾就是那麽远,这座海峡像一道监狱的墙,把你跟外头的一切远远隔绝,你熬不熬得过都一样,没得选择;要换做从海峡那边的角度看过来,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意思,就是说,不管那座远得让你看不见的岛屿上,还有多少你放心不下的人或事,反正你鞭长莫及,管也管不到,因此不管也罢。」学长又拍他肩膀,再重复一次那三个字:「放宽心。」

    他默默地接受了学长的建议,但隔天的相同时间,他又一次在码头上来回踱步,任由身上的装备套牢:一件勒紧身躯的救生衣、一支沉重的无线电、一条军用腰带,上面挂着一副从来没用过的警用手铐,以及一把电击bAng。他不知道身上配戴的这些东西,究竟何时能够真正派上用场,思来想去,也不过就是无线电多少还有点用处──对岸码头那边的船只出发时,从没见过的别单位的同袍会传来讯息,告知他船上人数及船身编号,以及运补货物内容等等──也就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那支无线电里面,从来不曾传递出任何他真正想听闻的消息,但事实上,他也什麽都不想听。当初一起结训、共同分发下来的同梯弟兄们当中,没有人想被派来这种鸟地方,唯独就他一个人自愿。那时带领他们的训练官满脸讶异,问他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理由,否则怎麽会想去驻守一个海鸟b人多的孤岛,而他想了想,说:「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火星驻防任务。」

    虽然很多人听到这句话时都笑出声来,但那其实不是一句玩笑话,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。住在这岛上,千篇一律的简单生活,对许多人而言,可能是痛苦不堪的煎熬,然而他却毫不在意。白天的时候,他像这样在码头上彷佛无止尽运转的陀螺;到了夜间,他则独坐在码头边的阶梯,仰望数不清的满天星斗,无论昼夜,他都一样让自己彻底放空,唯有放空,唯有避开了所有不必要的人群接触,他才能让自己稍微放松一点,有些事,也才能在烈日煎熬下,或者星空迷惑下,暂时不用去想。

    这种日子持续好久,久到他都可以开始倒数,等着拿退伍令了,才总算有一批新兵上岸。有一天,一个隶属在他单位管辖下的新兵,从台湾放假回来,拎着一盒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烘烤饼乾,那个浑身菜味的新兵,大概是想奉承一下这位成天散步或看星星的学长,所以非常善意地想与他分享,然而当他打开纸盒时,却一口也没有吃,光是闻了闻,他就说:「这你自己烤的?」

    「其实是我nV朋友烤的。」新兵脸上还有些害羞。

    「有空打电话回去给她,跟她说,N油放太多了,她的面团也没有r0u开。」随手翻动几片饼乾,他又说:「顺便再提醒她一下,下次抹茶粉不要加太多,加多了的话,味道会抢过面粉,烤出来的饼乾就只有抹茶味,却没有饼乾香了。」

    「学长,你会烤饼乾吗?」那个学弟满脸诧异。

    没有回答,他将纸盒盖上,搁在值班台边,只说了句谢谢,又戴起帽子,转身走进耀眼的yAn光下。只有当全身的水分都被蒸乾,皮肤晒得裂痛时,他才能够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些,但今天不一样,今天无论怎麽晒,他的心里都一样难受。